阿扁札記  沒有九二共識,兩岸關係也不會停頓

陳水扁

   日本媒體《朝日新聞》五月五日刊出對馬英九總統的專訪。馬英九說出這樣的話,「任何政黨拿到政權都必須支持『一中各表』的九二共識,否則兩岸關係就會停頓」;馬英九又說,「改善台中關係與台灣的國際關係是互補的,也是良性循環。」我們不難從中得到以下幾點結論:
   一、馬英九為了競選連任,為了騙取選票,「什麼死人話,都講得出口」。馬英九很清楚,在總統大選,「中國路線」是沒有市場的,只有「台灣路線」才是台灣社會的主流價值,所以選舉到了,又想到「台灣牌」,不但競選辦公室叫《台灣加油讚》,又在《朝日新聞》的專訪,破天荒說出「台中關係」。馬英九接受自始不存在的「九二共識」,所謂「一中各表」絕非九二「共識」,也明知中國的「九二共識」是指「一中共識」,卻要民進黨承認他的謊言。如今又祭出他長期以來所反對的「台中關係」,真不曉得馬英九又在玩什麼選舉騙術。因為「台中關係」與「九二共識」是相互牴觸、彼此矛盾的。所謂「台中關係」顧名思義就是「台灣與中國的關係」,台灣與中國是各自獨立互不隸屬的兩個國家,兩岸無疑的是「一中一台」的關係,也就是「台灣中國、一邊一國」的關係。難道馬英九頭殼破一個洞?絕對不是。馬英九縱使燒成灰,也不可能接受「台灣中國、一邊一國」的主張,更不能支持台灣不是中國一部分的說法。但是為了勝選,馬英九可以不擇手段,有趣的是國民黨內沒有人質疑他,共產黨那邊也不會批判他,反正先騙再說,選前LONG STAY,選後「攏係假」又何妨!

   二、馬英九強調,「任何政黨拿到政權都必須支持『一中各表』的九二共識,否則兩岸關係就會停頓」,充分暴露馬英九對二○一二總統大選結果沒有信心,甚至隱喻民進黨在二○一二有可能拿到政權,深恐他的「中國路線」無以為繼。馬英九當然知道他執政三年來最大的敗筆,是路線方向的不對,七成的台灣民眾拒絕台灣被中國統一,他偏偏走「化獨漸統」的錯誤路徑,馬英九急著要把民進黨拖下水,要把蔡英文拉到他那邊,這樣兩岸政策如果藍綠雷同,雙英一致,他就可以脫身。所以充滿焦慮、敗象已露的馬英九只有「五月刈菜假有心」、「提籃假燒金」!

   三、馬英九深知二○一二總統大選民調顯示他已經沒有執政的絕對優勢,與二○○七年五月謝長廷黨內初選出線時,馬英九以五十一%壓倒性的大幅領先謝長廷的二十%,簡直不可同日而語。甚至旺旺報的民調,蔡英文的民調從四月二十八日贏得黨內初選時小贏馬英九○.七%,五月五日則擴大領先幅度到二.七%,逼得馬英九不得不提前祭出「恫嚇牌」,但歷史的經驗證明,這種選舉伎倆是沒有用的啦!記得二○○○年三月十五日,中國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在全國人大九屆三次會議閉幕記者會,大談「不管誰上台,絕不能搞台獨,誰贊成「一個中國」原則,就支持誰,跟他談,可讓步,但誰要搞台獨,就沒有好下場。」中國政府可能預判搞台獨的候選人在三天後會當選台灣總統,朱鎔基最後打出恐嚇牌,企圖影響台灣的總統選舉結果。其實二○○○年大選國民黨也是恫嚇台灣人民,投給民進黨的陳水扁就是選擇戰爭,兩個中國黨隔海唱和,台灣人民還是選出不贊成「一個中國」原則,會搞「台獨」的陳水扁做總統。

   四、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在我當選二○○○年總統後的第二天,公開對我喊話,「兩岸談判要有基礎,首先必須承認『一個中國原則』,在此前提下,什麼都可以談。」我並沒有因為要談判而接受「一個中國原則」,也沒有因為畏懼談判而承認根本不存在的「九二共識」。我甚至在二○○二年八月三日於國際場合,公開宣示「台灣中國、一邊一國」的政治主張,但兩岸的接觸、對話、協商並未停頓。從試辦金馬小三通,到擴大金馬小三通;從春節包機直航、四大專機直航到三節包機直航,逐步漸進地擴大兩岸的交流互通。兩岸的經貿往來及對中國的商業投資,在我的八年任內迭創新高。不管是「積極開放、有效管理」,或「積極管理、有效開放」,台灣對中國的開放都是史上最高的。我的八年並沒有因為民進黨一九九九年《台灣前途決議文》主張揚棄「一個中國」的主張,或者民進黨政府未接受「九二共識」,而讓兩岸關係停滯不前。民進黨所堅持的是台灣國家主權必須捍衛,台灣的經濟命脈不能全部鎖在中國,台灣不能為了換取經濟利益而犧牲國家主權。二○一二年民進黨重回執政,蔡英文主席成為台灣總統,以蔡英文主席的溫和理性、務實前進的負責態度,兩岸的協商大門永遠都是敞開的。

   五、二○○○年政黨輪替前的二月十八日,國民黨李登輝執政時期的陸委會主委蘇起,在回應中華人民共和國《一個中國的原則與台灣問題》白皮書的記者會宣稱,「特殊的國與國關係」就是「一個中國、各自表述」的一部分。之前一九九九年七月三十日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強調「特殊的國與國關係」就是兩岸在一九九二年所達成的「一個中國各自表述」共識,此為中華民國政府立場的表達。但同日海協會立即回應辜董事長的談話,並退回海基會的去函及辜的談話稿,同時宣布停止與海基會的接觸。理由是辜董事長的談話「嚴重違背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」,「別有用心地將一九九二兩會達成的『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』的口頭共識,歪曲為『一個中國口頭上各自表述』,這是枉費心機的。」馬英九要民進黨拿到政權必須支持「一中各表」的九二共識,否則兩岸關係就會停頓,但一九九九年七月三十日海協會宣布停止與海基會的接觸,卻是李登輝的國民黨政府表達「一中各表」的九二共識,為海協會所否認並拒絕。一九九九年八月四日中國國台辦正式回應陸委會《特殊的國與國關係說帖》,更明確指出,海協會從來沒有承認,今後也不會接受所謂的「一個中國各自表述」。歷史很清楚地告訴我們,國民黨政府片面主張的「一中各表」的九二共識,中國政府既不承認亦未接受,十二年後,變成馬英九要二○一二年即將重回執政的民進黨必須支持「一中各表」的九二共識,其中必有蹊蹺!
 
 六、從一九九二年香港會談到今年二○一一年,將近二十年來,我們看不到中國政府或海協會有任何檔案文獻曾記載「九二共識」四個字。「九二共識」是不存在的東西,當年的總統李登輝、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、九二香港會談的主談人海基會秘書長許惠祐也都說沒有「九二共識」這個東西。「九二共識」四個字,是蘇起在擔任陸委會主委的二○○○年四月二十八日所提出,蘇起事後坦承是他所創造的新名詞,距一九九二年香港會談已經是八年後之事。從中國政府二十年來並不承認並接受有所謂「一中各表」的九二共識,就可確認九二香港會談絕無「一中各表」的「九二共識」,馬英九及其國民黨政府說有;海協會及中國政府說沒有,如有「九二共識」,也是「一中共識」。馬英九硬拗瞎掰「九二共識」是「一中各表」的共識,顯然跟他的綠卡會自動失效一樣,都是史上最大的騙局。如果馬英九的綠卡會自動失效,就請馬英九透過美國在台協會轉請美國政府正式查明並確認,然後提出官方文書證實確已失效不就一清二楚了,為何馬英九拿不出美國的官方證明文件?可見馬英九的綠卡迄今仍屬有效。同樣的道理,如果九二香港會談兩會確有「一中各表」的共識,只要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公開場合講一下不就行了,不然由海協會會長陳雲林出具證明肯定所謂「九二共識」就是「一中各表」的共識也可以。結果吵了十二年仍無中國方面的確切說法,只有馬英九的片面主張,就要民進黨蔡英文買單,天底下那有這樣的道理?一九九九年中國政府拒絕承認並接受「一中各表」,十二年來也不曾改變過對九二共識是「一中共識」的主張,如今海協海基兩會的復談只有一點可以解釋,馬英九政府對中國政府早就劃押承認「一個中國原則」,接受「九二共識」就是「一中共識」,至於「一中各表」的「九二共識」,只是用來唬弄二三○○萬台灣人民的「無知」與「善良」而已!

  吳釗燮是我擔任總統期間負責涉外事務的總統府副秘書長,後來轉任陸委會主委,並出任駐美代表。日前以新台灣國策智庫國安組召集人身分赴美訪問。其間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演講時,提到民進黨不會接受一中原則和九二共識,但在過去沒有九二共識的時代,民進黨也開了一扇門,創造出「澳門模式」。他預期在民進黨不願接受九二共識為兩岸前提的情況下,兩會的溝通管道可能被中斷,然而因國民黨和北京之間已經打開了許多門,這些門不可能都關上,台海兩岸會找到可行的談判模式。八年的執政經驗告訴我,吳釗燮的說法並沒有錯,是統媒藍營刻意扭曲原意,綠營的回應多少受到誤導。我認為有三點可以進一步來觀察:

  一、海協會曾在一九九九年七月三十日宣布停止與海基會的接觸,是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說「特殊的國與國關係」,其實就是一九九二年所達成的「一個中國、各自表述」的共識,不為海協會所接受。海協會聲稱一九九二年兩會達成的是「一個中國原則」的口頭共識,沒有「一個中國口頭上各自表述」的共識。中國國台辦新聞局長張銘清一九九九年八月二日表示,「一個中國、各自表述」應該是各自表述堅持「一個中國」,而不能表達出「兩個中國」或「兩國論」。「一中各表」都可以讓兩會在一九九九年停止接觸,拒絕接受「一中原則」和「九二共識」,兩會的溝通管道可能被迫中斷,一點都不奇怪,重點是中斷「兩會」的接觸,「兩岸」的對話協商仍有其他管道可以代替。

  二、兩岸的接觸對話協商,不是只靠海基海協兩會,兩岸非正式的溝通管道很多,從兩蔣時代、李登輝時代到我的時代都有,即使目前仰賴兩會管道的馬英九時代,其私下管道更多。民進黨主政的八年,沒有兩會協商,照樣經由「澳門模式」,達到兩岸接觸對話協商的目的。「澳門模式」是針對不同的議題,如春節包機、中國觀光客來台等,就是由政府授權各產業團體以民間的名義,在澳門會談,兩岸政府官員以顧問身分直接參與談判,最後則是政府公權力的介入與落實。由於不在海基海協兩會的架構之下,可以不碰觸「一中原則」或「九二共識」的政府分歧與重大爭議。馬英九為重新啟動兩會協商模式,就必須先承擔「一個中國原則」,並接受「九二共識」,也就是為了換取經濟利益先犧牲台灣的國家主權,這才是「賣國求榮」的倒退嚕。民進黨政府為了捍衛國家主權,不再穿戴兩會的「白手套」,不再直接由政府官員參與主談,這樣的「澳門模式」,怎麼會是陸委會主委賴幸媛所說的兩岸關係大退步?民進黨政府好不容易丟掉海基海協的兩會「白手套」,馬政府再從垃圾堆中把兩會的「白手套」給撿了回來,這種「賣某做婊」的「兩會模式」,不知道有什麼好炫耀說嘴的?

  三、有人說二○一二總統大選的基調,馬英九已經在四月二十七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提名的講話中定了調,說國民黨絕不再走貪腐、分裂、無能、鎖國的回頭路。一根手指頭指著民進黨,另外三根則指向國民黨自己。所謂前副總統連戰可以參加亞太經合會(APEC),不是因為連戰是前副總統,而是他曾以國民黨榮譽主席身分為中國人大通過《反分裂國家法》背書,搶頭香到中國朝貢,被胡錦濤所欽點。所謂以中華台北名義參加世界衛生大會(WHA)為觀察員,不是以台灣為主體,而是接受中國與世界衛生組織(WHO)私下簽署秘密的備忘錄(MOU),將台灣納入中國一部分的條件。所謂二十三個邦交國未流失半個,是台灣放棄外交戰,將主權象徵的外交工作置於兩岸事務之下,讓北京不必那麼辛苦一光、二光、三光台灣的邦交國,等到拿下台灣,二十三個邦交國一次死光光(四光)。無法想像馬英九自我感覺良好,原來是自我麻痺的結果。

   民進黨政府讓台灣走向國際社會,正式參加國際組織WTO(世界貿易組織)成為第一四四個會員國;而馬政府將台灣的經濟命脈鎖在中國,把台灣從國際舞台拉到中國市場。三年了,馬英九就是無法過境紐約訪問,台美TIFA(貿易投資架構協定)會議一直開不成,柴電潛艦、F16C/D戰鬥機有錢也買不到,台美關係不知好在那裡?「兩岸牌」不再是國民黨的強項,「經濟牌」也不會是馬英九的利多。民進黨要對自己有信心,更要對蔡英文主席有信任。蔡英文一定有足夠的政治智慧、冷靜思維及理性作為,來突破「兩會模式」的框架,繼續推動兩岸的交流與合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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