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終報告---胡宗駒


大約年過六十之後,每年聖誕節前,都會收到好友傳來註明為 "年終報告"的電子信,因而得以大致瞭解在即將消逝的一年中,好友們全家曾經歷了一些什麼事。
這樣的年終報告最初來自洛杉磯的兩位好友,後來不知是什麼原因,漸漸多了起來。年終報告不過是一封約千餘字的書函,內容僅限於好友的工作動態、家庭成員的現況、健康情形、旅遊活動等,信函文字不算長,但內容相當詳盡;由於彼此十分熱悉,看到信中所述友人的遭遇,彷彿親身體會。
到了我們這把年紀,所謂工作動態無非也只是聊聊什麼時候打算退休,退休之後準備作些什麼消閑活動,是否有意寫自傳、遊記,計劃到那兒做義工,幫兒女照顧孫子女,或因體力、精神仍健旺,考慮尋找職場第二春。
陳訴健康情況一般占年終報告的篇幅較多,正如另一位好友劉大使所言,人老了就像汽車開久了一樣,難免需要送廠維護或更換一些小零件;好友們在年終報告裡所談到的,幾乎過去一年裡身體上出了什麼癓狀,到那兒求診,用了一些什麼藥,以及診治後的情況,沒有訴苦嘆怨的意思,但卻有一點交換經驗的意味。人吃五榖雜糧,難免有些小痛小癢,談起來,好友之間,有時竟受同樣的疾病侵擾。
家庭成員包括配偶與子女,談配偶也以健康情形為主,趣事為附,論子女就少不得要談求學、畢業求職、婚姻等問題;看到好友兒女完成學業,謀得很好的工作,也會替他們感到高興。有的朋友很坦率,即使自己的兒女在求學、謀職或尋求配偶的過程並不順遂,也肯直言相告,並非為了爭取同情,而是希望在可能範圍內,請老友幫幫忙。
好友們也常在這樣的年終報告裡談到他們在過去一年中,曾作了什麼旅遊活動,到了那此地方,有什麼見聞,文末常有附語表示,如果有興趣循他們的腳步去旅行,他們也樂於提供經驗與建議。
年終報告鮮少談到一些比較嚴肅的問題,但若在過一年內曾發生了一些大事件,而這些事件又與好友們有點關聯,他們也會敘說事件的真相,或為自己辯誣,或論事件是非,兼述個人觀點。
嚴格說來,這樣的年終報告並不是什麼文學作品,不需要字斟句酌,仔細推敲才下筆,但好友們似乎仍然滿懷熱情地撰寫年終報告,每個人文筆各有差異,然而都文字清晰,行文層次條理井然有序,讀來順暢,讓人感到十分親切。
收讀年終報告喜悅之餘,亦頗心動,有意仿效,也給好友們撰寫、發送年終報告。個人以為,這樣的年終報告有許多層意義,其一是報平安,好友們天各一方,平日裡,為生活,為照顧家庭,大家都很忙碌,別說難得見面,連偶而通一次電話或 skype也不容易,其次,打電話談不了多少事,有時還因為一時興奮,東扯西扯,竟忘了一些原來想告訴好友或想向好友打聽的事,再者,無論打電話或寫信,無非只能跟一、兩好友對談,對其他好友不無虧歉之感,猜想好友開始寄送年終報告的緣由應是一函可以發送給眾多好友,報平安、話舊兼敘一年生活點滴。
自己生性疏懶,平日裡很少想到打電話或寫信向好友們致意,但卻很喜歡看到好友們寄來的年終報告,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,總是很殷切守候著信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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